L．W．T．A

最近的課程接觸到一些文化方面的知識，也讓我想起曾經閱讀過一篇關於「烏龜」的文章，摘述如下：介中靈物-----龜

文/ 魏世賢

現代人一提到「烏龜」，便聯想到「摃龜」、「龜王八」、「縮頭烏龜」及「烏龜戴綠帽」等恥辱性的字眼。其實，元朝之前的祖先卻對烏龜非常的崇拜，不僅將其視為吉祥、長壽、富貴的象徵，更將其列為四靈之一(龍，鱗中之王；鳳，禽中之王；麟，獸中之王；龜，介中之王)。龍、鳳、麒麟、龜雖合稱為「四靈」，但惟有龜真正存在於大自然之間，其餘三者僅是虛擬的理想化瑞獸，實際上根本不存在。

遠古時期的祖先為什麼會對烏龜產生崇拜呢？原因之一是烏龜的形體具有天、地、人之象。首先，天是圓的，龜背甲也是圓的，龜背甲覆蓋其軀體，就如同圓形天空覆蓋著大地。而龜背甲上繁複的花紋，亦如天空中的日月星辰散落在天蓋上，天文之「文」即有「花紋」之意。另外，古代人們認為天是由四根柱子所支撐，否則天會塌下來，而龜也有四肢支撐其龜背甲，因此，龜具有「天象」。其次，古代人相信「天圓地方」，龜腹甲平整似方形，又有「大地之象」。最後，祖先發現龜頭的外形及一伸一縮的動作，很像男性生殖器，在生殖器崇拜的原始社會裡，龜自然也就具備了「人象」。龜的形體同時具備了天、地、人之象，自然成為遠古祖先崇拜的對象。

 遠祖的保護套

由於遠古祖先抵抗自然力量薄弱，致使死亡率高，為了壯大其群勢力，於是產生了生殖器崇拜。生殖器崇拜的表現之一，便是將死後的男性生殖器官，套上龜殼，以受保護。1966年在江蘇省發現的商代「劉林文化」遺址墓葬中，挖掘出一具完整的男性人架，人的陽器上覆蓋著一個完整的龜甲，且龜甲上由四根繩索穿入，與人體拼牢，使人體永遠不離龜。

遠古祖先認為，死後的男性生殖器官，套上了龜殼，便能受到烏龜的庇祐，使其香火延續、子孫綿延不絕。從原始龜殼覆蓋男根的崇拜形式，最後依其象形轉變為家庭「晨昏三叩首，早晚一柱香」的「神主牌」(公媽牌)。神主牌的外形像”且”字，而祖先的”祖”字，右邊亦為”且”，均是出自對男性生殖器崇拜的典故。另外，中原和台灣各地的墳墓均成橢圓形龜狀(墓碑為龜頭，橢圓形墓身為龜身軀)，民間俗稱為「龜腰墳」，亦是龜崇拜的遺風。

據科學考證，烏龜來到地球比人類早了二億二千多萬年，而在人們與動物長期生存競爭中，人們發現烏龜性情溫和，且耐饑耐寒，遇到強敵便用龜殼護體，這是別種動物做不到的事，因此人們便將牠當做模仿的對象，這是遠古祖先對烏龜產生崇拜的另一原因。所以原始圖騰時代，龜就自然成為許多部落祈福的圖騰。龜的族徽便成為最榮耀的吉祥圖案。例如鯀氏族便自認是龜的傳人，以龜為典範，並以龜為氏族的象徵。

相傳古代伏羲因「龍馬背河圖，靈龜負洛書」而畫出《八卦》；夏禹時期，洛水出靈龜，龜背有紋，大禹依龜背紋作《洪範》。龜在中國遠古傳說裡，即是神秘的圖騰。

距今七千年前浙江「河姆渡」遺址曾有龜的遺骸出土，距今約五千多年前的山東「大汶口」新石器中期文化遺址中，亦挖掘出20件龜甲，在出土的龜甲上，都有明顯的人工穿鑿痕跡，有的更塗以朱彩。由此可見，烏龜在當時已演化成宗教信仰之物，同時也是權威、華貴、榮耀的圖騰。

一身榮耀金龜婿

商朝是龜卜的鼎盛時期，當時灼烤龜甲，視龜甲灼裂之紋，以判斷行事吉凶。龜之被用於占卜，是因為其背上的紋理蘊含著神秘莫測的內容。又傳龜的壽命極長，經驗豐富，能鑒往知今，因而被用於占卜。把所卜的內容和判辭，刻在所灼的龜腹甲上，保存起來，以便日後驗證，這種刻在龜腹甲上的卜辭，就是習稱的甲骨文。

周朝對龜愈加崇拜，除了相承商朝諸事皆卜外，更在宮近內直接設立「龜官」，專辦「龜事」，這種官名就叫「龜人」，其地位與御史相當。到周朝後期，七雄爭霸，中軍帥府的旗幟更以龜為紋飾，叫「龜旗」，以祈求征戰勝利。商周時代，均將龜廣泛應用在青銅器上，當作吉祥驅邪之物。

漢代對龜的信仰崇拜，又比周更進一步發展，根據《史記．龜策列傳》的記載：「龜者，天下之寶也，先得此龜(名龜)為天子」。漢朝把象徵皇位的鼎，鑄上龜紋，名為「龜鼎」，寓意與龜同壽。天子祖廟裡設「龜室」。五品以上文武百內賜以龜紐印章，為皇威的象徵，官祿的標誌。罷官時被稱為「解龜」。金龜既是高官的官印，婦女的丈夫位居高官，人稱「金龜婿」。

唐代的龜崇拜，是中國歷史上的鼎盛時期，唐中宗以後以「龜符」作為兵是軍事上權威的象徵。貞觀時期知縣以上的大小官員，都穿上有龜圖案的綠色官服，五品以上的官吏，身要穿「龜衣」，腰間要佩「龜袋」，死後亦將可以恩賜在墓碑下配以龜形碑座，稱為「龜趺」。當大官的胸前更要掛一只龜，龜的權威直接顯現於外。一般百姓一見身上佩龜者定是大官，若再辨龜的質地，便能知道官階高低和權威大小。如果當時有個平民在頭上戴著綠帽子或頂著綠巾，准會遭到指責為狂妄，說他想當大官。女皇武則天因其姓與玄武「指龜」的武同一字，遂將文武百官進出宮廷內闈的身份證，由原來的魚符、魚袋改為「龜符」、「龜袋」。

願作泥中曳龜尾

宋代中國的龜崇拜，已由商、周、漢、唐的問卜設官和雕印鑄佩等社會上層的崇拜，發展到整個民族的信仰。宋代文人將龜視為人生模仿的對象，崇拜龜高尚的節操。陸游便認為龜有三義(貴、閒、壽)，他晚年不僅自號「龜堂」，同時又將龜殼作成一頂帽子戴在頭上。蘇東坡在被貶黃州時，常到江邊放龜亭前，頌龜抒懷，唱出「願作泥中曳尾龜」的詩句。宋徽宗崇寧年間進士黃龜年，官拜蕉察御史，為人高風亮節，嚴辭斥責秦檜主和，結果遭貶官丟職而不悔，展現了龜的品性。

龜來奇恥龜王八

龜在中國文化裡一直是長壽、權威、華貴、榮耀的象徵，然而至何時龜的地位竟一落千丈呢？話說元世祖忽必烈統一大江南北後，用草原上的馬背游牧文化來取代已有數千年文明的中國傳統文化。而在南宋偏安江南之時，不論是反對秦檜主張抗金的人，或是給忽必烈帶來極大苦惱的朝野英雄豪傑，皆是受傳統龜文化影響至深的人。當時生生世世生活在草原的金人，根本沒見過烏龜長什麼樣子，並認為小小烏龜何必重視？但就當時實際情況而言，似乎龜文化就是抗金的精神力量，也是造成忽必烈損兵折將的根源，於是忽必烈對烏龜懷有敵意。

在元世祖滅了南宋之後，為了鞏固元朝的統治，所以全面貶低具有隱忍反抗精神的烏龜地位，從各方面大力消除烏龜痕跡的影響。於是中國龜文化，在元朝九十年的扭曲、污衊之下，逐漸形成了輕蔑的意義。雖然明朝又恢復漢人掌握，但朱元璋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，便在許多方面承襲元朝，所以也沒有恢復傳統對烏龜的崇拜。於中國對烏龜就從崇拜演變成視，從極高的地位跌落到谷底，直至今日。

司馬遷史記《龜策列傳》中，記載著八種名龜，誰能得到八種名龜之一，可以官至王侯，財至巨萬。八種名龜的最後一種「八王龜」，在當時被當作龜寶來崇拜。到了龜名聲敗壞的時候，人們把這三個字一一顛倒，就成了「龜王八」；中國古老傳說龜沒有雄性，雌龜必須與蛇交配，後人寓妻子與人私通，丈夫被笑稱為「烏龜戴綠帽」；開妓院的人稱為「烏龜」；為人膽怯、凡事裹足不前稱為「縮頭龜」；天久旱不雨，地有裂縫稱為「龜裂」；元陶宗儀【輟耕錄．廢家子孫詩】云：「寶眷皆為撐目兔，舍人總作縮頭龜」把縱妻行娼污衊為龜；清代梁章鉅更是罵人不帶髒字：「三鳥害人鴉雀鴇，四靈除爾鳳鱗龍」其中鴉是鴉片，雀是麻將，鴇是鴇母；四靈是龍鳳麟龜，詩句中少了龜，當然暗指對方為龜。台灣大家樂盛行時，輸了亦遷怒於龜，稱為「摃龜」，其實台語「摃龜」是外來語，ㄍㄨ音被錯認為龜。

結語

龜在現今中國人的觀念中是卑微之物，甚至成為人們拱揄和嘲弄的對象。但君不知中國古代凡是對人生最關鍵的事，都要用上「龜」字。例如：將能帶給人們歡樂的秋收季節的「秋」字寫成「 &* ?」；分配財物時舉手無悔，或是在紙上暗寫了字，拈出以決事的可否均稱為「拈鬮」。

中國的龜文化在唐宋時亦傳播到臨國，在日本對某人說他「是龜」、「龜頭」是意味著美好的祝福，倘若說他是「龜子」、「龜孫」，那可更是引以為榮的事。

中國人對龜的印象，由宋朝之前的無限崇拜，到元朝之後的不斷污衊，可見文化隨著時代有它的延續性和轉變性，我們無法改變任何時代的文化觀感，但我們卻不能不了解自己的文化。

 註：本文刊於《漢家雜誌》，第五九期，頁21-23，1998年12月

在還未讀到這篇文章以前，不曾思索過這問題，究竟烏龜是怎麼從被奉為上等而對其膜拜的對象，轉變成為責罵他人的貶抑象徵?歷史訴說了答案。然而四靈之中最真實的"龜"雖為後世"汙名化"，仍舊離不開我們的生活，早已成為文化的一環，龜的形象在社會當中雖已異位，卻轉變成為另一種類型的文化象徵，存在於日常之中。後現代的今天，也許能夠來一次龜符碼的再顛覆。